数据会商——精细校准司法天平刻度 院

　　“我们今天召开这个会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法院审判指标哪些未达标？”“你们法院审判指标最薄弱的是哪项？”

　　2月6日，在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召开的全省法院2023年司法审判数据分析研判会商会议上，海南高院院长戴军向参会的中基层法院院长直接提问。

　　直击要害、直面问题，现场一些被提问的法院院长“红脸出汗”。

　　同样感觉“汗流浃背”的还有2023年被“约谈”的5家知识产权条线法院的相关负责人。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法庭对这些法院知识产权审判领域某一时段内部分审判质量指标异常的问题予以特别关注，并约请相关负责人共同“会诊开方”。

　　“横向到边”“纵向到底”，无论是上级法院对下级法院整体审判质效的监督，还是最高法各庭室对各审判条线的业务指导，都离不开司法审判数据这张“网”。

　　数据会商，“开会”只是表象，“商”的内容才是动真碰硬、刮骨疗毒。

　　自2023年4月以来，最高人民法院每季度举行审判数据会商，班子成员和各审判庭主要负责同志围绕突出、异常的数据，逐条线、地域、类罪和类案加以研究，形成进一步的工作安排。

　　深挖问题、找准原因、研提对策……2023年，各级人民法院以数据为基础、以问题为导向、以会商为抓手，不断健全优化司法审判数据会商工作机制，着力解决司法审判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全面提升审判质效。

　　审判数据会说话

　　一家怎样的公司，较短时间内会在全国范围先后提起9000余起诉讼？什么样的案件会让法官从收案开始内心就“警铃大作”？

　　同一个原告、同一时段内十几起相似的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侵权案件。一家南方的公司提起的软件著作权相关诉讼，为何仅在哈尔滨一地就有多名被告提出疑似“钓鱼式维权”的异议？接到地方法院的报告后，最高法知产法庭法官余晓汉颇感蹊跷。

　　最高法知产法庭开始关注该公司有关案件。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通过人民法院司法大数据检索，2023年上半年各地法院每月立案受理该公司起诉的案件平均达到500多件，这还不算大量的诉前调解程序案件。同时，根据该公司应法庭在有关二审案件中要求而披露的案件信息，其通过电子数据保全的被诉侵权网站约3万家，还会有案件源源不断进入法院。该公司的财务报表显示，近期维权实际到账的和解金额和赔偿金额已远超此前的正常营业收入，成为公司收入主要来源。

　　“诉讼索赔成为支撑一家公司存活的主要方式，且用‘免费’‘开源’作为宣传语，放任侵权后再维权 ，从而获得与其正常经营不相称的额外利益，这种商业模式有悖商业诚信，也严重浪费司法资源。”余晓汉说。

　　最高法知产法庭对该系列案进行专项调研后，结合在审的二审案件，区分三类情形分别作出并发布相关案件示范性裁判，大幅下调侵权判赔标准。从2023年下半年开始，该公司相关案件增量应声而落。

　　异常数据的检索和分析，只是探究案件衍生原因的第一步。此类案件有哪些共性问题？下一步应如何治理？

　　审判数据会说话。2023年，全国法院侵害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纠纷一审收案数增长291.89%，收案数占技术类知识产权条线全部民事一审案件的43.6%。数据显示，该类纠纷中含有大量批量维权案件。

　　对于批量案件，加强条线审判数据的分析研判，及时找准问题症结，正在成为提升审判质效的“利器”之一。

　　哪些案件是正常维权？哪些案件是以批量诉讼为手段获取应有救济之外的利益？哪些案件带有不当诉讼或者恶意诉讼的因素？面对数据起伏，均需具体分析。

　　“对批量案件的分析、甄别是一个精细的过程。”最高法知产法庭诉讼服务中心主任廖继博告诉记者，除了通过信息化手段及时发现批量维权案件、统筹协调条线法院处理关联案件之外，知产法庭也在时刻跟踪批量案件数据的发展变化，尤其是作出示范性判决后，全国审判数据的前后对比，可以直观反映对下指导工作的成效。

　　在最高人民法院信息中心，折线图、柱状图、数据透视表……全国审判管理数据直观展现在屏幕上，各个层级审判质效情况一目了然。2023年以来，人民法院司法审判数据会商机制不断优化，取得丰硕成果。各级人民法院从季度集中会商，到月度关注主要数据指标变化情况，再到跟踪促进解决突出问题，条线层级监督指导成效不断提升。

　　社会治理“晴雨表”

　　如果将审判数据的时间范围拉长到3年前，会得出哪些关于社会治理的结论？

　　2021年1700余件，2022年增至3000余件，2023年第一季度达到1530件，根据司法大数据推演，按此增幅，至2023年末这类案件或可超过6000件……这是近年来行政相对人诉辽宁省某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不履行颁发摩托车牌照职责的案件。该系列案直接导致辽宁法院2023年一季度新收一审行政案件增幅超过50%。

　　只有了解数据异常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才能提出具有针对性的对策和建议。

　　三环内摩托车牌照不予办理在该市是历史遗留问题。“摩托车禁止进入三环”在行政机关执行时成了“三环内摩托车不予上牌”，不能办理牌照的群众只能通过司法途径解决，导致类案激增。

　　作出判决容易，但“案结事难了”。审判数据也检验着社会治理的成色，摩托车上牌纠纷看起来是“小案”，却关系着百姓的切身利益和政府形象。

　　从全国范围来看，行政争议在城建、资源、公安、劳动和社会保障等行政管理领域多发频发。此类行政争议，如何从源头上预防和化解？

　　2023年5月，负责该类案件的地方法院向行政机关发出司法建议，建议行政机关依法履行职责，依法办理摩托车牌照登记注册事项。行政机关对该建议高度重视，组织开展专题研究，迅速推动相关部署落实落地。

　　案件数据增长的曲线在2023年6月戛然而止，相关类案彻底“无讼”。

　　随后，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向辽宁省政府发出司法建议，对一季度全省法院新收一审行政案件分类解读。省政府专门复函提出要进一步树牢宗旨意识、提升法治意识、优化法治环境、加强执法能力建设、发挥行政复议主渠道作用、加强府院联动工作机制等6项工作举措，加强法治政府建设，积极构建符合辽宁实际的诉源治理模式。

　　司法审判数据不仅对人民法院加强自身工作具有重要指引意义，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经济社会运行情况，对促进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具有重要价值。

　　2023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开始定期常态化发布人民法院司法审判工作主要数据，动态展现人民法院司法审判工作运行态势，为人民群众了解监督法院工作提供平台和渠道，为各级人民法院科学决策提供参考依据。

　　2023年以来，最高人民法院深入研究司法数据，针对房地产及建工领域纠纷、信用卡纠纷、涉电影知识产权纠纷、融资性保证保险纠纷、超龄劳动者用工纠纷等，先后向有关部门和企业发出1至5号司法建议。

　　各地法院以司法大数据的深度应用为抓手，进一步加强数据关联融合，实时反映审判工作情况，强化司法数据资源集成应用，更好地发挥司法审判在促进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方面的职能作用——

　　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出台《关于深入推进“数助决策”工作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经济社会运行情况评估、行政案件司法审查分析、易发多发矛盾纠纷研究、重点领域矛盾风险研判、新型案件法律问题研究等5项重点工作。

　　上海法院启动“数字法院”建设，打造“上海数字法院监督管理平台”，将应用场景融入审判执行全流程，在数助办案、数助监督、数助决策、数助便民、数助政务等方面发挥作用。

　　福建法院推进司法数助治理中心建设，以大数据为生产要素，集“助服”“助管”“助治”功能于一体，进一步扩大对外数据共享应用，陆续培育了司法大数据要报、数据司法专题报告、经济社会运行司法指数、热点问题司法指引等“数助治理”品牌。

　　审判质效“导航仪”

　　如何将数据会商成果转化为提高审判质效、推动工作发展的重要引擎？

　　要从数据中找问题，最重要的前提是数据科学、真实、可靠。

　　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在充分调研论证基础上，坚持质量优先、兼顾效率，注重效果导向，重构了审判质量管理指标体系。

　　“案-件比”“审限内结案率”“平均结案时间”“诉前调解成功分流率”……这些看似枯燥的审判管理指标数据，均指向人民群众关于公平正义的细微体验。这些指标在11个省（直辖市）法院试点并在全国法院试行后，历经持续优化调整，于2024年1月正式施行。

　　在此过程中，各级人民法院多次召开数据分析会商会议，对整体审判工作逐项摸排问题、找出原因、研提举措。

　　“数据体检”的过程人民群众很难知晓，但人民法院审判质效的提升、“强身健体”的结果则有目共睹。

　　对全国人大代表杨震生而言，法院“数据会商”是一个颇为陌生的词语。人民法院如何将大量与群众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日常纠纷妥善化解，才是这位基层民政事业工作者关注的重要领域。

　　今年以来，河北全省法院诉前调解55.3万件，调解成功率达70.28%。诉前调解分流率、诉前调解纠纷数、诉前调解成功案件数均在全国名列前茅，案件激增的势头得到了初步遏制。

　　“以条线数据会商为抓手，可以进一步做实审判数据动态监测，针对性强化不同条线、不同层级、不同地方、不同案件监督指导，推进院庭长监督管理责任落实，提高条线层级监督指导成效。”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管理办公室负责人表示，目前，河北三级法院均建立了数据会商机制，全年审判态势运行平稳、指标总体向好。河北法院审判管理指标达标率为100%。

　　程序更少、时间更短、效果更好，这是人民群众来法院“打官司”时的朴素愿景，也是人民法院的努力方向。

　　“河北法院以最少的程序解决当事人‘一个案件’，有效减少了‘程序空转’，以最快速度处理好人民群众的矛盾纠纷，把司法服务送到了群众的心坎上。”这是杨震生走访河北部分人民法院后产生的感慨。

　　2023年全国法院司法审判数据显示，在审判质量管理指标体系的26项指标中，21项同比趋优，二审开庭率增长超过10个百分点，审限内结案率增长近2个百分点，平均结案时间下降近7%，诉前调解成功分流率增长超过4个百分点，执行到位率增长近4个百分点，上诉率、长期未结案件比、民事裁判申请执行率等直接关系当事人感受的指标均有改善。

　　“2023年以来，审判质量管理指标体系指挥棒作用彰显，审判工作整体态势向好。”最高人民法院审判管理办公室主任赵晋山表示，最高人民法院将紧紧围绕“公正与效率”主题，进一步做实做细司法审判数据分析研判会商工作，并以此为抓手加大执法办案推进力度，促进审判工作提质增效，努力实现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工作目标。（记者 乔文心）